“少尉先生,”老人怯生生地低声说,“少尉先生,您不晓得,您一定无法想象,能够再听到那孩子开怀大笑让我多开心。她平常总是闷闷不乐,今天她就像以前一样,如果……”
中校在这个时候走向我们,亲切地对我笑:“怎样?要走了吗?”凯柯斯法瓦当然不敢在他面前继续说下去,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手突然轻触我的袖子,怯生生、极其轻柔地抚摸我的袖子,好似人家亲热抚摸小孩或女人那样。这一下轻抚胆怯羞涩,却隐含了难以估量的柔情与感激。我感受到满满的幸福和深深的绝望,这体会再一次震撼了我。我以军人身份恭敬地陪同中校迈下三步阶梯,朝车子的方向走去,然而我得努力打起精神,以免让人发现我正心慌意乱。
第四章
那一晚思绪激烈波动,我无法立刻入睡。表面上看来没有充分理由——老先生只不过轻柔地抚摸了一下我的袖子,没发生别的事——然而这压抑的举动表达出的热烈感谢,已足以在我内心引起轩然大波。在这动人心魄的触碰里,我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纯洁又狂热的柔情,我从不曾从女人那里体验过。我生平第一次清楚意识到,我这样的年轻人能够帮助世界上某一个人,我这么一个渺小、平凡、缺乏自信的军官竟然有能力让别人快乐,我内心的震撼无以言喻。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叫我有些陶醉,为了厘清这一点,我也许需要再次提醒自己:我一直深信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没有人对我感兴趣,没有人在乎我。这想法打从孩提时代起就如影随形,欺压着我的心灵。无论在军校或军事学院里,我都是那种不好不坏、完全不引人注意的中等生,从来不讨人喜爱或得到偏爱。进了部队后,情况也没有好转。因此我深深认为,如果有天我突然消失,像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把颈椎摔断了,军中同伴可能只会说声“真令人惋惜”或是“可怜的霍夫米勒”,一个月后就不会有人觉得少了我有什么关系。有人会顶替我的位置,骑我的马,这个人可能会跟我一样,把我的工作做得很好或很差。在过去两个驻防地的时候,我跟我的军中伙伴一样和几个女孩谈过恋爱。亚洛斯劳那位是牙医师助理,维也纳新城那位是身材娇小的裁缝女工。安娜尔和我会一起出去玩;在她休假时我带她进我房间,生日时送她珊瑚项链;我们彼此说过一些绵绵情话,或许确实是出于真心。然而等我一调遣,我们很快就各自找到安慰。刚开始三个月我们还有必要偶尔通几封信,然后我们有了各自的朋友,差别只在情感冲动时,她温柔倾吐的物件从东尼换成斐德尔,过去早被忘得一干二净。目前为止从来没有一个地方让我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产生强烈、狂热的情感,我对人生早就不忮不求,只想恪尽本分,绝对不要遭人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