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术在笨拙的木刻阶段显露出语言的一个重要侧面:词语在日常使用中不能产生鲜明的界说。笛卡尔[8]17世纪初纵观哲学界的情景时为哲学语言的混乱而震惊,于是他着手致力于将哲学转换为精确的数学形态。这种追求不恰当精确性的努力,只起到将大多数哲学问题排除在哲学之外的作用。而且庞大的哲学王国很快被瓜分为我们今天所知道的、分布范围宽广的、互不通气的科学和专业。强调制定视觉蓝图和精确性,是一种爆炸性力量,它既割裂力的世界又割裂知识的世界。视觉信息日益增长的精确度和数量,将印刷品转换成透视法和僵化观点的三维世界。鲍斯[9]的画将中世纪的形式融入文艺复兴的空间之中。借助这样的作品,他告诉人们,生活在这场革命中的新旧两个世界的夹缝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同时,鲍斯又提供了老式可塑性的、可触摸到的形象,不过他将其置入明暗度强的新型视觉场景之中,他既给人以独特而非连续空间的中世纪的古旧观念,又将它附加在统一而连续的空间的新型观念之上。他以一丝不苟的执着的热情达到了这一境界。
路易斯·卡洛尔[10]把19世纪带入了一个梦境。他的梦境与鲍斯创造的梦境一样使人震惊,不过他这个梦境建立在相反的原理之上。《艾丽丝漫游奇境记》把文艺复兴时引起惊愕的连续时空观作为规范来献给读者。他用笔塑造了—部非连续的时空观念的幻想作品,使这个幻觉世界渗透到为人熟知的、统一的、欧几里得时空观的世界之中。他在创造幻觉世界这一点上走在卡夫卡[11]、乔伊斯[12]和艾略特[13]的前面。卡洛尔这位数学家是麦克斯韦尔[14]的同时代人,他具有十足的先驱精神,故能了解正在成为当时时尚的非欧几何。他在《艾丽丝漫游奇境记》中,用戏谑的方式让自信的维多利亚时代人提前品尝了一下爱因斯坦的时空观。在此之前的鲍斯也让他同时代的人提前品尝了新型的、统一场景的、连续的时空观。鲍斯以恐惧的心理展望现代世界,正如莎士比亚在《李尔王》、蒲柏[15]在《愚人志》中所表现出的心情一样。然而,路易斯·卡洛尔却以喜悦的心情迎接未来时空一体的电子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