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走出来狠狠地打了他两个耳光。他听见里屋的侯爵(他见蓓基这么尽情地毫不掩饰地大发脾气,觉得好笑)哈哈大笑,连忙逃到房里的朋友身边去,号啕大哭起来。
“不是因为打得我痛,”小罗顿抽抽噎噎说,“只是……只是……”一句话没说完,哭声眼泪又如狂风暴雨而来。孩子的心在流血。“我干吗不可以听她唱歌?”他边哭边断断续续地嚷出这些又气愤又伤心的话。厨娘瞧瞧女用人,女用人会心地瞧瞧听差。在每一户人家,这些人组成威严的厨房法庭,他们判断是非,而且无所不知。这时他们就在审判丽蓓卡。
这件事发生之后,母亲对儿子的嫌弃变成了仇恨。孩子就在家里这个念头对她是一种责备,一种痛苦。她一看见他就恼火。孩子心里也突然产生了恐惧、怀疑和抵抗情绪。从打耳光的那天起,母子俩就决裂了。
斯泰恩侯爵也从心坎里讨厌这孩子。每逢两人不期而遇,他便朝孩子连连鞠躬,说些挖苦话,或者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朝他瞪眼。小罗顿也常常捏紧小拳头狠狠地瞪着他,作为回报。孩子知道自己的对头是谁,在所有到他家来的人之中,他最恨的就是这位先生。有一天,听差发现他在过道里摆好架势用拳头对着斯泰恩侯爵的帽子。听差把这事当作有趣的笑话告诉了斯泰恩侯爵的车夫;那位官员又把这事告诉了斯泰恩侯爵的贴身男仆和所有的用人。不久之后,罗顿·克劳利太太来到冈特街的府第的时候,开大门的门房,厅里穿各色号衣的用人,穿白背心大声嚷嚷着把罗顿·克劳利中校和太太的名字从一个楼梯平台报到另一个楼梯平台的先生们,就都知道了她的事,或者自以为知道了她的事。给她端来点心、站在她的椅子背后的那位先生跟站在他身边的穿五彩衣的大个子先生议论过她的为人。老天爷!那仆人法庭真可怕!你看见一个女人在一个豪华的客厅参加盛大的宴会,朝着周围仰慕者秋波流盼,人人有份;她穿得十全十美,卷了头发,搽了胭脂,笑眯眯地十分开心,不料包打听恭恭敬敬地走到她面前,就是那个头发里洒粉、长着大腿肚子,端着一盘冰激凌的大个子男仆,后面跟着流言客(流言跟真凭实据一样能置人于死地),就是端着疏松饼干的彪形大汉。太太,那伙人今天晚上在酒店俱乐部里议论你的秘密,一边抽烟斗,拿着锡壶喝啤酒,一边把他对你的看法告诉乔尔。在名利场上,有些人应该雇用哑巴当用人才对,而且要是不会写字的哑巴。如果你有罪,那么当心吧。站在你椅子背后的那个家伙说不定是仇人的爪牙,他的绒马裤里藏着弓弦呢。如果你没有罪,也要注意保持体面的样子,样子不体面,就跟有罪一样,会毁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