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睡眠,我好像没有入睡就做起梦来了,梦见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穷困潦倒。一会儿,我衣衫褴褛,硬要卖火柴给朵拉,半便士六捆;一会儿,我穿着睡衣和靴子上事务所,斯潘洛先生见了规劝我,要我别这样单衣薄衫地出现在客户的面前;一会儿,我饥饿难当地捡拾提费先生掉下的饼干屑,他通常在圣保罗大教堂的钟敲一点时吃饼干;一会儿,我毫无指望地想弄到跟朵拉结婚的结婚证,可是我付不出办证的费用,只有一只乌利亚·希普的手套,而这只手套,全博士公堂的人都不接受。不过我仍多少觉出,我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像一只遇难的船似的,在被褥的海洋中颠簸翻腾。
我姨婆也没有睡好,因为我不时听到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那天晚上,她就到我的房间里来了两三次,走到我睡的沙发跟前;她穿着长长的法兰绒睡衣,显得有七英尺高,活像一个受了惊的鬼魂。她第一次进来时,我吓了一大跳,问了她才知道,原来她看到天空有一处特别亮,便认定是威斯敏斯教堂着火了,所以来问我,要是风向变了,大火会不会烧到白金汉街来。随后我便静静地躺着。我发现她在我身旁坐了下来,自言自语地低声说:“可怜的孩子!”这更使我感到二十倍的难过,她这样无私地关心着我,我却自私地净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