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轻轻地哭着,抽抽噎噎地压制自己,不让人家听到。一有脚步声,他们赶紧分开。弥娜抹了抹眼睛,跟仆人们又装出那副俨然的神气,可是声音有点儿发抖。
她把一块又脏又皱,浸透眼泪的小手帕掉在地下,给他偷偷地捡了去。
他搭着她们的车把她们送到站上。两个孩子面对面坐着,彼此连望也不敢望,怕忍不住眼泪。他们的手互相摸索,用力握着,把手都掐痛了。克里赫太太假痴假呆地只做看不见。
终于时间到了。克利斯朵夫站在车厢门口,车子一发动,他就跟着跑,眼睛老盯着弥娜,一路和站上的员工乱撞,一会儿便落在列车后面。他还是跑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方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和一些不相干的人站在月台上。回到家里,大家都出去了,他哭了一个上午。
他初次尝到离别的悲痛,这是所有的爱人最受不了的折磨。世界,人生,一切都空虚了。不能呼吸了。那是致命的苦闷。尤其是爱人的遗迹老在你周围,眼睛看到的没有一样不教你想起她,现在的环境又是两人共同生活过的环境,而你还要重游旧地竭力去追寻往日的欢情:那时好比脚下开了个窟窿,你探着身子看,觉得头晕,仿佛要往下掉了,而真的往下掉了。你以为跟死亡照了面。不错,你的确见到了死亡,因为离别就是它的一个面具。最心爱的人不见了:生命也随之消灭了,只剩下一个黑洞,一片虚无。